林深见陆

【吴复生/李问】纳西索斯

CP:吴复生x李问

全文9835字~

林小葵终于要对水仙梗动手了。

并不存在的大佬x人格分裂(?)阿问。

竹马竹马,幼驯染

 

0.

 

吴复生靠在窗台边,侧头看一眼窗外夕阳,又转头,对李问说:“很晚了,你该回去。”

李问没有理他。

吴复生说:“你还没有吃晚饭。”

李问仍不讲话。

吴复生扫一眼画室中其他少年人,随后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到李问身边。他俯下身,亲昵地揽着李问肩膀,看他面前的画板。香港地处亚热带,即便到了深秋,也不会太过寒冷。一屋少年都穿着随意,男生穿短袖,女生最多加一件薄外套。袖子上还沾着颜料,脏兮兮的,洗都洗不干净。吴复生则不然。

他穿风衣、穿皮鞋,袖口一尘不染,动作优雅。不像是待在眼下凌乱的画室里,更像要去走红毯。

先前,有女生在练习间隙翻杂志,对着男星们的英俊面容惊叹。李问曾无心一眼扫过纸页,那页杂志上的男星姓名、模样他都未看清,只记得对方一身浅色风衣,风姿潇洒。

第二日,吴复生就换上同一身衣裳,笑盈盈出现在李问眼前。

 

老师布置了新题目,让他们画自己心中的纳西索斯。原本只是用作寻常练习中的调剂,同学们都不太重视这次作业。许多人早已画完,嘻嘻哈哈离开教室。但李问始终坐在这里。

他身边的人愈来愈少。有人去开了灯。

眼前骤然明亮许多。吴复生在李问身边坐下,问他:“阿问,你为什么要把米开朗琪罗的画搬上来?”

李问愕然。他停下笔,看着面前画板。他仅仅用铅笔打了草稿,想着明日再上色。可画面上趴在水岸边、看着水中倒影的少年——他原本以为自己仅仅是在画老师讲的题目,可不知不觉间,却把以前曾看过的画作重现在在纸上。

李问一言不发地拿起橡皮,修改图中结构。

吴复生笑一笑。他看上去比李问年长一些。李问是少年,他则是二十出头的青年。还穿成那样子,坐在画室里,倒像是特地请来的模特。

鬼使神差地,李问今晚第一次看向他。

吴复生立刻朝他笑,比先前真诚很多,眉角眼梢都带着温和情谊,说:“阿问,你终于肯看我啦。”语调极其快活。

李问不言。

 

墙壁上的挂钟时针缓缓转动。指向数字11时,李问的最后一个战友也撑不下去。那是个与李问同龄的女孩,家境与他相仿。正因为知道家里人送自己学美术不易,才更要努力。

那女孩子走来,问李问:“回去吗?”他们租住的房屋并不在一起,但离得很近。

李问迟疑一下,说:“我再画一会儿。”

女孩道:“那我先走啦,你一个人,也别待太晚,晚上还是有些凉。”

李问看向她——女孩子总觉得李问的眼神飘忽了下,像是看向自己身后——回答:“好。”

 

1.

 

假美钞卖出后的庆功宴上,鑫叔、华女、Bobby与四仔皆拿着酒杯,畅快说笑。李问独自一人坐在桌边,望向桌子对面。

吴复生正站在那里,见他望来,便抬起手上的酒杯,做出和他碰杯的姿态。

李问穿酒红色外套,吴复生就系同色领带。李问不再是当初的少年,吴复生便随他一起成长,如今是儒雅的成熟男人。他还是朝李问笑,眼角有笑纹,说:“阿问,高兴吗?”

李问不回答他,他还要走过来,与李问碰杯。

吴复生道:“你看,你听我的,就能成功。”

李问盯着面前的酒杯,喉结滚动。

他已经不再会被吴复生这幅温文模样骗到了。事实上,许多年以前,李问就知道,吴复生面上的所有温和,所有体贴,都是装出来的把戏。最初的时候,他教唆李问往旁人的画纸上泼水,还先给他演示一遍,这动作要怎样才能显得不经意。他有一套歪曲理论,说:“一百万人里只有一个主角。香港四百万人,四个主角。你想走上那个舞台,就不能让别人比你亮眼。”

李问不理会他。

 

更年幼时,他曾以为吴复生是邻家的哥哥,会带他玩各种游戏,领他去各种地方。李问从小乖巧,父母在时,母亲和旁人谈起他,都会无奈地摸一摸儿子的头发,说:“阿问就是太爱读书,读傻啦。”

他把自己关在父亲书房中,抱着厚厚的美术史看。字太多太小,读不进去,就光看其中图画。看过还不够,还要找父母要纸,自己抬笔模仿。吴复生就在这时候出现。他坐在李问身边,凑过来搂他肩膀,夸他:“阿问真棒,画的这样像。”

李问被吓到,呆呆回头,不知这人从何处来。他迟疑着问:“你是谁?”

吴复生装模作样地思索片刻:“你猜啊。”

 

在许多年以后,李问才“猜”到吴复生的名字。那时候,他管吴复生叫“哥哥”。

这位哥哥花言巧语,说:“我是从邻居家来的,在窗口看到阿问画画,于是过来找你。”

李问懵懵懂懂点头。他太年幼,分辨不出邻家哥哥话中真假,于是继续画画。

在他抬笔的时候,吴复生坐在一边。他很有礼貌,从不在李问用心时打扰他。事实上,李问画得兴起,常常会忘记他。余光看时,也觉得邻家哥哥是不是等的无聊,已经再次翻窗回去。但等他落笔时,再看旁边,总见到吴复生仍坐在一边,翻着那本美术史。见他看过去,就朝他笑,说:“你画的太像了,简直是天才啊。”

李问欣喜。他跳下凳子,拿着自己的画去给客厅里的父母看。打开书房门,闻到一股呛鼻的烟味。父亲在抽烟,一根接一根,旁边的烟灰缸里已经满是烟头。母亲坐在一边,面上也不带喜色。

李问迟疑,吴复生推一推他,说:“去吧。”

李问就去了。

 

他先拿画给母亲。母亲摸摸他的头发,勉强道:“真棒。阿问有天赋画画。”

他就又拿给父亲。父亲身上烟味太重、太刺鼻。许多年过去,当父亲的模样在李问脑海中模糊时,他仍记得那股呛鼻的烟味。

他偶尔会含含糊糊地想:“吴复生也很爱抽烟。”但很快就忘掉。

 

父母之间的气氛一日比一日沉重,李问尚小,并不知道什么。他性格腼腆,与周围喜爱跑闹的男生玩不到一起,还好有邻家哥哥陪他。

那位哥哥性格比他开朗很多、从容许多。有些时候,李问在父母身边,虽不明白母亲为何不笑,父亲为何愁眉不展,但仍本能觉得难过。这种时候,邻家哥哥会教他,应说什么话、做什么动作。

母亲会被逗笑一刻,搂着他,叹息:“阿问,阿问。”

 

等李问翻完一本美术史,他也与父母搬离原本住的公寓。新家要小一些,他不再有独立房间。屋里放了两张床,床中间拉一道帘子,就当是分割。晚上睡不着,能听见母亲小声说:“阿问难得有天分……”他到底还是睡去了,不记得母亲之后说了什么。

他以为自己见不到邻家哥哥了,但等父母出去工作,那位哥哥仍出现在他身边。李问讶然,哥哥就说:“你去哪里,我就跟你到哪里。”他促狭地笑一下,说,“阿问,你摆脱不了我啦。”

于是两人延续着从前的相处方式。李问画画,吴复生陪他。

 

那一日母亲提早下班回来,拖着疲倦的身躯开门。屋里,李问和吴复生讲着话,未听到母亲开门的声响。他说的很开心,难得这样活泼,进到屋里的女人却手脚冰凉,问:“阿问,你在和谁说话?”

李问诧异回头,见到是母亲,便安心下来,指一指吴复生:“和哥哥。”

母亲落泪,匆匆扯下纸页,给父亲留言,然后抱他去医院。那日的记忆纷纷杂杂,李问隐约记得有个穿白色大褂的中年男人温和地问他事。李问讲了,说邻家哥哥何时出现、两人怎样相处。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难过。后面中年男人与母亲讲话,哥哥又出现在他身边,还是揽着他的肩,说:“阿问,他们都不愿意我和你好,要骗你的,你别信啊。”

李问不解。

 

他似乎吃了药,睡了很久。再醒来时,哥哥很长时间都未出现。等到这段记忆随着时间拉长而变得模糊,李问甚至觉得,自己真的在年幼时遇见一位温和亲切的邻家兄长,带他走过家中破产、父母辛苦还债的时光。

他后来读中学,学美术。父亲自杀,带走所有债务。母亲辛劳工作,努力凑钱为他买画具。他愈发沉默寡言,觉得自己与同学们格格不入。

这时候,他再度见到吴复生。

 

2.

 

这回出现时,吴复生已经是青年样子。他身上总穿着杂志里出现的风衣,和偶像剧里那些校园王子一般模样。他谈吐优雅,对美术史侃侃而谈。李问却知道,自己不该在人前和他讲话。

为此,吴复生没少抱怨。他喜欢亲近李问,李问画画的时候,他总要挨在李问身边,不像幼年那样体贴、不打扰。李问有时觉得他烦,后面总结出规律:如果是临摹名家画作,吴复生就会很安静。要自己创意的作品,吴复生就总指点不止。他画向日葵,吴复生说“你怎么照搬梵高”;他画渔船,吴复生来一句“和莫奈一般”。

李问恼怒,吴复生就在他耳边咬他耳朵,笑道:“总算肯理我啦?阿问,与我讲话吧。”

久而久之,李问养成习惯。无论吴复生说什么,他都权当听不见。

他年纪增长,学的愈多,于是吴复生懂的也愈多。周末去美术馆,吴复生看墙上的画,能讲出很多赏析评鉴。只有这种时候,李问觉得吴复生能顺眼些。

 

十六七岁时,母亲终于被沉重的生活压垮病故。临终前,她拉着李问的手,想叮嘱许多话。吴复生站在李问身边,讲:“以后就只剩咱们两个。”李问忍不住侧头瞪他。母亲见了他的动作,瞳孔微缩。她想问李问,是否又见到幼年时说过的“邻家哥哥”。但没等问出这一句话,她就不甘地闭眼。

从此,正如吴复生说的,李问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个。

 

母亲留下存款,勉强够李问继续学画。他待在画室里,从天亮待到天黑。吴复生往往坐在窗台,百无聊赖,又风度翩翩。那时老师布置纳西索斯,李问无论如何画不出来,一直待到深夜。吴复生劝他去睡,李问不听。吴复生话锋一转,说:“那你不如画我?”

李问一顿。

吴复生继续劝他,语言像掺了蜜,甜言蜜语:“纳西索斯爱上水面中的自己,我也爱你啊,阿问。”

李问蓦然转头看他,像是受到惊吓。

吴复生弯一弯眼。他长得好看,这幅神情当然也好看。他蛊惑般道:“阿问,你那样有才华,我当然爱你。”

后来作业交上去,老师难得给李问打出高分,说他总算迈过瓶颈。再后来,发生过什么,李问又全然不记得。

 

十八岁时,李问去温哥华学画。

再往后一些,一九八五年,他遇到阮文。

吴复生再度消失。

 

阮文是他隔壁的邻居,是温柔美貌的画家。她与李问一样,每日画画。但阮文是在创作,李问则已经认识鑫叔,开始仿名家画作。他的确在这一行有天分,又肯下功夫研究。鑫叔也惊叹于他的画实在好卖,两人达成合作。

李问时常在进出时见到阮文,也会坐在屋顶,从天窗看阮文作画。看着看着,一天就过去。

日久天长,阮文闯出名声。她认识经理人骆先生,骆先生既欣赏阮小姐的画,也爱阮小姐其人。

而阮文甚至没有与李问讲过几句话。

 

那一日,李问照旧去阮文屋顶。但他尚未坐下,就见到骆先生正在阮文屋里。

李问手脚冰凉,耳畔浮现出鑫叔的声音,说:“我们啊,只是世界上的观众而已。”

半晌,那个声音变化。有些熟悉,又比从前低沉磁性,说:“阿问,只有我会捧你当主角。”

李问僵硬地侧过头。

他再度、再度见到吴复生。

 

数年过去,李问是贫穷落魄的假画画匠,吴复生则是成功人士的模样。他抹发胶、梳背头,一身西装,与周身环境格格不入,完全是要去参加商业会议。

李问不再是孩童。记忆与理智交织在一起,记忆告诉他,年幼时真的有个邻家哥哥陪他。理智却说,那不过是因为父母长期不在家,他一个人太寂寞,于是产生幻想。后来母亲带他治病吃药,幻想自然而然消失。中学时,则是父亲的死对他刺激太大,于是他旧病复发。

此刻,他想:“原来阮小姐与骆先生谈情,竟对我打击这样大。”让他再度发病。

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。再往后,李问就不记得,原来自己还曾这样想过。

 

3.

 

吴复生会在那间阴暗的工作间出现。他那副派头,与周边全然不搭。但他不在乎,只粘着李问。

他看李问仿画,劝他:“阿问,你有这样的天分,为什么只做这样的工作?你明明可以做更多。”

鑫叔在一边忙碌,李问便维持自己多年来的习惯,不理会吴复生。

吴复生却孜孜不倦,说:“你能把丢勒的画仿的分毫不差,那你也能画更多东西!”他说着说着,语气仿佛激动一些,“比如——”

李问放下笔。

鑫叔留意到这边的动静,侧头来看。他见到自己的合伙人露出烦躁神情,说:“比如什么?!”

很快,他的合伙人换了副面孔,显得温和而有风度,说:“富兰克林。”

那个烦躁的李问又回来了,说:“富兰克林?这种东西根本卖不出价!”

然后是温和的。他在房中走了一圈,终于在钱包身处找到一张百元美钞。他拿起那张美钞,对着灯光,看其中线条纹路,说:“是这个。”

鑫叔被这一幕吓到。

 

等到华女、Bobby与四仔入伙时,鑫叔已经能安慰自己:“天才总有些怪癖,至少他真的带我们赚到钱了。”想到印刷机印出一沓沓绿色钞票的场景,鑫叔放下心,“正常,正常。”

毕竟阿问只不过偶尔会自言自语。

 

鑫叔把这个秘密隐藏的很好,华女几人偶尔觉得老板不对劲,跑来问他,鑫叔一律答:“你们谈生意做事时,与平常也是两幅面孔吧。”一个错漏百出的答案,算是给华女等人一针安慰剂。说白了,做这一行,就是行走在钢丝上,他们原本就没什么时间想东想西。

一切的变故,发生在加拿大公路上。李问来的最晚,来时面色阴沉。鑫叔见了这一幕,还以为阿问分裂出了第三个人格。但他很快发现,并非有新人格出现,而是那个向来温和的“吴生”终于露出本来面目。

在李问的世界里,他看着吴复生对警察举枪,打空弹匣仍然不够,还要干脆炸掉整个车子、炸死所有知情者。

而鑫叔等人只见到李问举枪杀人,再引起一场爆炸。

 

华女咂舌,说:“老板还有这样一面。”

Bobby与四仔也静下来,不多说什么。

 

回去路上,鑫叔开车,看着李问表情不断变化。他只敢小心翼翼用余光看,生怕旁边的人发觉不对。

但李问并未发觉。他全心全意地想吴复生方才杀人时狠厉的样子,恍然觉得:“他怎么会这样——他怎么会这样狠心?这样心狠手辣?”

后来钞票印出,他们赚了许多。庆功宴上,吴复生穿了那身与李问照应的衣服,来和他碰杯恭喜。李问抬眼,想:“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。是我错了。”

他开始想要离开。

他不想让吴复生杀人。

 

他不展颜,吴复生愈怒,一遍遍说:“我是为了救你。”

李问说:“那也不该……”

吴复生怒极,不想与李问讲话。他撕下李问年少时见到的那层温柔调笑的表象,一步步走来,身上的气势让李问害怕。他拎着李问的领子,倾身过来,恶狠狠道:“我救你,你却不领情。”

他不等李问讲话,就堵上他的嘴。用唇舌。

 

颠乱的一夜过去,李问僵着脸,站在厕所里看镜中自己。吴复生就在他身后,倚着门框,说:“阿问,昨晚你明明也快活了。”

李问不讲话。

吴复生走来,和李问少年时代一样,亲昵地环住他,说:“我也不想这样对你。你忘记了?当年我们关系那样好……”

李问落在身侧的左手握紧拳头。

吴复生揽着他左肩,微微俯下身,换了很温柔的做派吻他。他还是讲那副主角论,说:“只有我捧你当主角、为你开路——阿问,阿问。”

 

他们只抢来两桶变色油墨。

在李问与吴复生离开厕所,继续争论时,鑫叔悄然走来,拿毛巾蘸水,和从前的每一日一样,擦了擦镜子。

华女碰到这一幕,惊讶:“我说这镜子怎么从来都很干净,原来是鑫叔在擦。”

鑫叔笑一笑,很老好人的样子,说:“我家都是女孩儿,各个臭美,每天在家都照镜子。我就养成这习惯,每天擦一擦。”

华女点点头,不甚在意地离开。

 

吴复生与李问的关系又一次亲密起来。无论李问是否甘愿。他似乎做过很多准备,带李问一起,慢慢踏入一个陌生的领域。

他很少亲身上阵,几乎都是坐在一边,冷漠又温情。等到李问的意识昏昏沉沉,他才有可能过来抱住李问。

后来有一天,李问带人出去谈生意。吴复生再做乱,意外让对面的人以为他发怒。最后因祸得福,赚了笔大的。

 

4.

 

后来到泰国,给将军送货。将军说的好听,让李问一伙人留下做客。吴复生冷笑,说起当年旧事。李问这才知道,原来正是眼前这位将军,杀了吴复生的父亲。

他原本还担忧这次要如何逃脱,可吴复生竟已做了万全准备。他塞引爆器给李问,在必要时让李问松手。就像是当初在加拿大公路上一样,他粗暴地给李问一把枪,却不愿意给李问一个选择。

但这一回,似乎也由不得他们选择。

 

事后想起,李问记得当时的硝烟、火焰,也记得吴秀清在火海中打滚痛呼时的身影。他见到穿白色西装的吴复生在火海中挎枪扫射,震惊于吴复生居然让整整一个村庄消失在爆炸里。他又一次见证了吴复生的心狠手辣,坐车离开时,他一路都像是一直鹌鹑,缩着身体,看着秀清。

他愈发想离开。不过这一回,他想带上吴秀清。

吴复生自作主张,为秀清换了一张面孔。李问少见的发怒,可那一晚,吴复生让他连哭都哭不出。第二日出门,秀清关切地问他,嗓子为何哑了。李问看着秀清信赖的目光,无法将实情讲出口,只好含含糊糊地说,因为没关好窗子,吹了些风。

他错过了鑫叔担忧的眼光。

也错过鑫叔犯错的时刻。

 

他与吴复生吵架,吴复生怒道:“你真以为我没了你不行?”

秀清站在身边,李问难得有底气,回:“不是我以为,是真的没了我不行。”

吴复生让他滚。当然,滚前还要搞定油墨。李问如释重负,向他道谢。吴复生阴测测看来,咬牙切齿,祝李问与秀清日后幸福。

但李问没来得及走,就见到吴复生杀了鑫叔。他与吴复生爆发了最严重的一次冲突,两人争吵,旁人看着,不敢劝架。他们大约也被吴复生的暴戾吓到。

 

审讯室里,李问缓缓说:“再后来,我昏迷醒来,就是在那个酒店。”

他终于讲完所有故事。而扮作阮文的秀清坐在他身后,很久很久不发一言。

他被成功保释,与秀清一同离开。酒店里,他想,以后终于不用再见到吴复生了。

李问如释重负。秀清在他身后,幽幽问:“你见我的时候,是见阮文,还是见我?”

李问刮着胡子。镜子里只映出他一人的身影——或者再加一个秀清——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清净的时候,连讲话时都松快很多。他与秀清讲了一通真真假假,又笑了笑,想,自己如今这幅作态,倒是真有些像吴复生。

当然,吴复生已经死了。他再也不会缠着他了。

 

先前在监狱里,他每日想着如何给秀清寄信,慢慢与对面的人打好关系,请对方帮忙做戏。每日都有事忙、有事想,根本无心想起吴复生。可到现在,他睡下,吴复生却出现在他梦里。

李问见到吴复生,下意识要躲闪。但他很快回神,明白:“这是梦。我不用怕他。”

梦里,吴复生有时是成熟的模样,有时又是那个会坐在画室窗台上的青年。李问恍惚中想起从前,他年少时,吴复生陪他一起度过的春夏秋冬。秋冬里天黑的早一些,他每每最后一个从画室中离开,是吴复生和他一起走过漫漫长夜。等到春日,天气回暖。画室的窗外有一株花树,那时候开了花。老师布置写生,就画那株花树。旁人都已经动笔,吴复生偏要站在花树下,挡住李问的视线。他恼怒,又不能出声让吴复生离开。最后交作业,干脆将吴复生一并画进来。时常有风吹过,刮落一些花瓣。那时候,花瓣落在吴复生肩头。

如今,他在梦里再见到这一幕。转眼,吴复生又变小了。可即便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、是李问记忆中邻居家的小哥哥,他还是长得好看,从小就比别的孩子俊朗。一双腿修长修长,像是街边画报中的童模。他逗李问玩,在夜深人静、而父母仍未归来时安慰他,与他一起翻那本父亲书房中的美术史,给他讲那些绘画名家的故事。吴复生懂得很多,总能让年幼的孩童露出笑容。

 

李问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过往一幕幕。

他看着自己还未搬家的时候,两个在书房里的小孩。邻家哥哥那么好,那么温柔,为什么长大以后,就成了那样的人。他变化太大,与从前截然不同。

李问听到有人回答:“因为你需要我变成那样啊,阿问。”

他回身,见到梦境开始的时候,那个成熟的吴复生。吴复生披上他温文从容的伪装,说:“阿问,我请你喝酒。”于是再一晃神,他们坐在一个酒馆中。周边都是黑暗寂静,灯光黯淡,只有他们头顶这一盏灯是真正明亮。

吴复生还要讲他的主角论,而李问已经不愿意听。吴复生察觉到李问的不耐,笑一笑,和从前一样,眼角露出温和的笑纹,说:“阿问,你变化好大啊。”

李问不答。

吴复生回忆从前,说:“小时候,你那么怕羞。妈妈让你给别人打招呼,你都躲在妈妈身后。你没有别的朋友,爸妈又时常不在家。我陪你玩,不好吗?”

李问不答。

吴复生看着他,温柔地说:“之后中学,爸爸去世了,妈妈那么辛苦。同学们都穿新衣,只有你一年年都穿同样的衣服。袖子那么短,旁人一看就能看出……你不愿与旁人交往,我陪你一起画画、一起学习,每天晚上一起回家,不好吗?”

李问不答。

吴复生叹一声,像是怀念。他拿起手上的酒杯,晃一晃其中酒液,说:“你长大了,到温哥华,遇到阮文。阮小姐很好,你有了她,不再需要我。即便她只是你的邻居,根本不会与你讲话,但你仍然不需要我。哪怕每天只能远远看一眼阮小姐,甚至不能每天见到——你只要这样就够了。你不需要我。”

李问终于有了反应。他手肘落在桌上,双手扣紧,说:“你到底想说什么。”

这回换吴复生不理他。

吴复生继续回忆:“再后来,哦,是阮小姐谈了男友。你终于知道,你这样的人,不会创作、贫穷落魄,你与阮小姐不同。你看,你刚刚放弃阮小姐,我就来了。我这样待你,你却为了吴秀清杀我。”

李问反驳:“我哪里是为了秀清!是因为你心狠手毒!”

吴复生很纵容地看着他,“我在加拿大杀人,是为了救你,为了确保事情不留痕迹,不会牵连到你。我在泰国杀人,是因为他们要扣下你。一旦留下,你必死无疑。我在酒店杀人,仍旧是救你。我救你那么多次,给你开了无数条路,要捧你当主角。你却仍要杀我,阿问。”

李问不答,吴复生说:“我那样爱你,你却要杀我。”

 

吴秀清靠在床头,看着旁边梦呓的男人,终于下定决心。

第二日,她在打火机中塞入纸条。

她从头到尾,都以为自己争不过那位阮小姐。阮小姐多好,知名画家,貌美温柔。即便是在第一次与马教主接触时的游艇上、在后来交火的酒店里,她见到李问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,也只是错愕一瞬,很快平静。那时候,她觉得,李问救了自己——再说,无论如何,她是爱着李问的。

她昨夜还在问李问,想知道他是把自己当阮文,还是当吴秀清。李问答了一堆话,她心冷,半夜未睡,就听到李问梦中喃喃自语。

她哭了半夜,醒来以后化好妆容,终于明白:“我并非争不过阮小姐。李问爱上一个不存在的人,我怎样——怎样争得过!”

 

5.

 

游艇在海面爆炸,何蔚蓝既惊又怒。她让人打捞尸体,自己回到警局。先前只是在查“吴复生”,却始终没有结果。如今她让人去查“李问”,倒是很快收到一堆资料。

李问,香港人,年少时曾在一个画室学画。下面的警员去调查,遇到李问当年的老师。那位老师年纪大了,说起从前的事,要想上许久。他慢慢地、慢慢用言语,为港警勾勒出一个新的李问。

不与人讲话、不合群的孤僻少年。

那位老师讲:“阿问其实很有天赋,但他的天赋不在这方面。我那时还想,可以建议他去警局做事。他记忆力很好,看过一遍的画,可以画出七七八八,连颜色都很讲究。见过一次的人,也能过后直接画出速写。”

警员记录下来,老师又说:“啊,你们等一等,我这里还留着一张阿问当年的画。”

 

那幅画,如今到了何蔚蓝手中。她不知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摊开画张,但看了画中场景后,她久久无言。

何蔚蓝与父亲说:“我以为他只是编故事,想把他抓回来……但他大约是真的有病。”

那幅画出自十几岁的李问之手。而在那时,“吴复生”已经出现在李问身边。

再往后查,何蔚蓝更惊诧。原来在李问年幼时,他母亲已经带他看过医生,诊出人格分裂。

 

那幅画是一张作业,名叫《纳西索斯》。画面上是一个站在厕所镜前的少年,他手撑在水池边,看向镜面。镜中是另一张面孔,更年长,一样英俊,但显然开朗而自信,与镜前稍显畏缩的少年不同。

画面色调浓烈,看得久了,竟有些刺目感。

当年教李问画画的老师喃喃说:“后来不建议他去警局,也是因为收到这幅画……他心里已经这样苦,我很怕当了警察,见枪见血,见各样世间事,会再刺激到他。”为了这样的心思,他特地为这幅画打了很高分数。

何蔚蓝摆一摆手,无力地对身侧警员说:“这幅画,拿下去吧。”

 

Fin.

 

想了半天,还是讲一下:

很开心遇到复问。国庆七天,第六天去看电影。在《影》和《无双》之间选了后者,看得时候一路内心土拨鼠尖叫。回来以后想写文,又担心三次元太忙,会耽误事情。但后来睡午觉,梦到自己写了复问。醒来以后就败退了,想着:“算啦算啦,开坑吧。”

当晚就有了《心花怒放》。

第二天是七号,和朋友聊到ABO梗,想到两种阿问的人设。觉得都很合适,就都写了。

八号写《胜券在握》,因为刷微博看到电影gif,觉得:“哇我果然还是喜欢大佬x小白兔,这才是我吃复问的初心嘛。”然后动笔,结果最后还是歪成小黑兔,唉。(不过酒店里站在窗前的阿问也很棒)

九号写《圆》。我很吃年下的,写这篇就很开心,看到大家喜欢就更开心啦。(也被一位小可爱提醒了影片中时间问题,纠正了之前所有文里的bug,太感谢了=v=)

十号早上醒来,想到:“如果阿问和大佬也去看了这场电影呢。”又想不出太多剧情,干脆写pwp。不过好像有点失败,这篇的心数最少噫呜呜噫。

今天十一号。写了第七篇,就是这篇,第一次尝试水仙梗,还夹杂私货写了竹马梗(?)。也希望大家能喜欢这篇。

 

说这么多,其实是想表达:六天写了七篇,合计七万字左右。不算我写文最快的时候,但确实是写同人最快的时候。脑洞……其实还有,但决定暂且告一段落啦。三次元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做。磕cp是很开心,但坦白讲也有点肝过头了_(:з」∠)_

“七”也很符合一个轮回嘛。

想和大家说一句:“有缘再见。”

可能是看完别的电影之后,我又鸡血上头,在新圈子里见到大家。也可能是又回来写复问,试着写点别的梗。但总之短时间内是没有新文了。

拜拜┏(^0^)┛

 

PS.一直想说。感谢大家容忍我的错别字,每次更完都要自己捉虫捉好久,QAQ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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